理发师
前文见上一篇。
7
他醒过来时，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。
鼻尖蹭着柔软的被子，呼吸间都是属于令一个人的味道。身体陷进绵软的床垫里，整个人被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舒适紧紧包裹住。
思绪都飘飘然了起来。
但他一秒钟就回过了神，慌慌张张地掀了被子跳下床。
跳下床后颇有些手忙脚乱地回身整理了下被自己睡皱的床单，耳根子悄无声息地红了。
自己是怎么到床上来的？
他不想多想，低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。
烧已经退去些了，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。
环顾了四周并没有发现那个人的存在，他推开门走了出去。
店里坐满了人，大家都来去匆匆地走动着，洗发水混着染烫剂的味道扑鼻而来。
他打了个喷嚏，一时间无措地僵在了原地，不知道该走出去还是回到房间里。
这时候一个留着略长头发的男人看到了他，他挑眉笑着用手肘杵了杵身边的人道:
“我说贺天今天怎么老往屋子里跑，原来屋里藏个小宝贝儿呢~”
“闭嘴。”
那个男人身边的人倒是没说话，是门口回来的那人听了这话回嘴道。
随后那人走到莫关山身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，低头问:“好些了吗？”
莫关山更手足无措了，他也低下头回避着看向他的几道视线，快速地说道:
“我没事了，谢谢。我……我先走了。”
他匆匆地从那人身边擦过，一推门跑出了理发店。
8.
这一走就再也没有进去过。
头发长长了些许，他也一直没去花个十五推平。
他知道他该再去那人正式道个谢，但是每次经过店里都很少看到他的影子，偶尔看到他跟店里的人说些什么的时候，刚迈出一步勇气就泄光在了前方往来的车辆里。
不知道究竟在怕些什么。
于是只能远远地隔着一条路望。
望着望着，就过去了一个月。
这天周末，莫关山溜达着不知怎的又走到了这家店门前。
他朝里边看了看，没有看到那个人。
他的心情一时间说不上轻松还是沉闷，只抬脚踢飞了路边的一颗石子儿。
他想起来那天听到的那句调侃，话语中透露出似乎那个理发师叫“贺天”。
贺天。
一个没什么记忆点的名字。
倒是和那张脸挺搭的。
就是不像个理发师。还是比较像黑道老大哥。
杀人于无形的那种。
莫关山脑子里的想法跑来跑去，他在思忖中无意间抬头，一眼又撞进了那道熟悉的视线里。
那个贺天不知怎么地突然出现在了店门口，又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，靠着门框叼着烟。
眼里的目光比初见柔和些，透过这座城市特有的灰蒙空气直截了当地锁定在莫关山的身上，把他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地笼罩了进去。
他朝莫关山打了个“过来”的手势。
莫关山甚至没有思考，就这样如第一次一般，抬脚走向了他。
9.
第三次坐在这个理发店中，莫关山捧着那人给他的一杯热水，突然想到了自己不久前和母亲说的那句话:
“不了，不去了。”
脸上有些烧灼。
这都又来了两次了。怎么就经不住呢。
莫关山别扭地动了一下身子，看着上次调侃他的那个男人笑眯眯地坐在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身边，伸出手跟他做自我介绍:
“我叫见一，你叫什么？你看起来也不大，成年了吗？住哪儿呢……唔！”
他伸着手刚说了一半，就被身边一直沉默的男人捂住了嘴巴。
莫关山对热情的人最招架不住，他犹豫着看向那只伸出的手，刚想回握一下，那只手就被另一只手无情地拍开了。
啪嗒一下，听着就疼。
“别理他。”贺天走过来拍开见一的手之后，在莫关山身边坐下对着对方说，“赶紧滚去接客，没看到有人来了么？”
莫关山本来因为握手的避免轻松了些，又因为坐在身边的人而紧张了起来。他绷着腰背低头盯住水杯，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“伤口好的怎么样了？”
“没事了。”一个月了都，早好了。
“看你也不大，还在上学？”
“19了。嗯，高三。”
“比我小五岁……哦对了，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。”
“莫关山。”他停了停，又补充道，“关山难越的关山。”
那人笑了笑，重复了一遍道:
“莫关山。”
他心里一跳。
低缓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咬字，他的名字就像一尾鱼一样自他唇齿间滑出，莫名地都带上了湿濡的暧昧气息。
也可能是他听者有意罢了。
他不自然地“嗯”了声，吞了吞口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随意地问道:
“你呢。”
“贺天，祝贺的贺，天地的天。”
贺天。
莫关山在心里重复道。
10.
这就算正式认识了。
整个下午莫关山都待在了理发店里，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没有走，只支着下巴偶尔看看窗外，剩下的时间里，视线跟着贺天的身影把屋子绕了个遍。
贺天工作的时候有些不苟言笑，问完客人的需求之后便利索地开剪了。
修长的手指穿梭在不同的发丝里，并不逗留也不拖沓，很快就能完成一个完美的发型。
客人的惊呼称赞似乎对他都没有影响，他只淡定地颔首，或是回复一个“嗯”，随后便一抖围布，接着下一个等待他“折腾”的头颅。
莫关山盯着他因为绷着而显得冷峻的侧脸，无端的就想到了那天在他眼底瞥见的笑意。
是错觉吗？
没等他琢磨出答案，贺天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，微微侧过脸来，在撞上他眼睛之后毫不吝啬地对他勾了勾唇。
不是错觉。
莫关山有点晕乎地想着。
很快就到了晚上，莫关山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快速过。
他看着贺天送走最后一位客人，边揉着手腕边走到他身边:
“饿了吗？一起吃饭吧。”
语气熟稔得仿佛他们认识了许久一般。
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态度取悦了自己，莫关山轻轻地露出了一点笑容，只片刻的时间，浮光掠影般在他唇边划过。
但却被对方轻易地捕捉到了。
贺天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件外套:
“没看见你笑过。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。”
11.
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。
挺好看的。
好看的。
莫关山跟在贺天身后有点心不在焉，满脑子都是最后听到的那句话。
不过别人随口的一句夸奖而已，但对于莫关山来说就好像在他心里放了簇烟花。
自己为什么这么高兴？
他皱着眉走着，渐渐有些落下了。
“怎么了？”
贺天回头看他，又伸手勾了一把把人拉到了自己边儿上，见他一脸疑惑纠结的样子忍不住开口。
“没有。在想……吃什么。”
莫关山说谎的时候会下意识低头摸鼻子，本来就泛着点红的鼻子被这么一揉，更是红得不自然了。
贺天侧头盯了他一会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:
“跟我走，不愁吃。”
莫关山下意识躲避了一下，但还是感受到了罩在自己头顶手掌的温度。
那么点热就从头顶的某一点慢慢地扩散，直到把他整个人都吞噬。
不过是半秒钟的接触而已，短暂得比风掠过的瞬息还要稍纵即逝。但那么点时间又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，足够悸动从发丝爬进心脏的跳动里。
他在寒风里猛地抖了一下身子，楞楞地看着贺天在左前方的背影说不出话来。
他心底有个声音越来越响。
它说。
莫关山，你完了。